乐极生悲
2018-04-12 09:4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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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极生悲

作者:Alfred Hitchcock

译:张子君

下班了,罗伯特正要离开办公室,秘书送进来一束鲜花和一张贺卡,说:“您妻子在芝加哥有急事,不能赶来庆祝您的生日,她打电话叫我代她祝贺您。”

罗伯特接过鲜花和贺卡:“谢谢。”

秘书问:“你打算怎么过生日?”

罗伯特笑道:“自己过呗。人生只有一次五十岁,但我希望自己仍然是四十九岁。”

“可你看起来只有四十八!”秘书替他把鲜花插进花瓶里。

罗伯特很喜欢听说自己年轻的话,但他到健身室去锻炼了一会儿,就感觉到自己真是老了。别人还在一个劲地练,罗伯特却气喘吁吁还咳嗽起来,他的心脏不好,肺也有点问题,想戒烟,又下不了决心。无可奈何,只好离开健身室回家去。

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是喂猫,第二件事是喝酒,第三件事是看电视,这个生日罗伯特就打算这样过。他正看着电视上播出的战乱新闻,门铃响了;他拉开门,两个陌生人站在那儿,其中一个问道:“是罗伯特•华吗?”

罗伯特点了点头。

那人又问:“你的福利号码是2416549118吧?”

罗伯特又点点头:“有什么要紧事吗?”

“非常遗憾,我们要逮捕你,这是拘捕令。”那人把一张纸递过来。

罗伯特反而笑了:“你们搞错了,我没做过任何坏事。进来坐吧。”

那两个人神情严肃地走进来,还是那个开口说话的人说道:“你在俄亥俄州杀了罗艾云,证据确凿,所以要拘捕你。”

“我杀了人?”罗伯特疑心自己听错了。

“一九六四年六月的事,请跟我们走吧。”

罗伯特叫起来:“我没杀人!”

“我叫庇比利,卡郡检察署派来的。”

罗伯特感到事态的严重:“你们搞错了!我叫罗伯特•华,是开报馆的!”

“我明白你难受的心情。”

罗伯特申辩道:“你们搞错了!”

“错就错在你二十二年前杀了人。”

罗伯特一点都弄不明白:“你们该不是开玩笑吧?”

“开玩笑?两个目击证人,加上电脑的资料分析,你居然说是开玩笑?”

罗伯特没办法,只好要求打电话给他的律师。庇比利说,一般情况下被逮捕者要去到警察局才能够打电话的,不过这次也就算了。罗伯特打了电话给戴弗列律师后,庇比利却不肯再通融;他不让罗伯特等律师到来,在搜身确认他没有武器后,就叫他上车开路。

恰在这里戴弗列来了。他看过拘捕令,也劝罗伯特先去警察局,因为一个人尽管奉公守法,但既然有姓名、地址、福利号码都准确无误的拘捕令,那只能先去警察局,然后再慢慢澄清,否则拒捕是有罪的。听了戴弗列的话,罗伯特忐忑不安地上了车,跟那两个警察走了。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车里加上司机在内的四个人都没做声。罗伯特憋不住,问谋杀那个罗艾云究竟是怎么回事,年轻英俊的小司机哈哈一笑道:“一九六四年六月三日,长得牛高马大的罗艾云被你杀了,留下孤儿寡妻;他当时也和你现在一样,喝醉了。”

罗伯特争辩道:“我没醉。”

“那你别说我们搞错了,”小司机道:“我们对你的情况了如指掌:罗伯特•华,生于水牛城,学生时代在凤凰城度过,朝鲜战争时在海军服役。对吗?”

罗伯特气得连连咳嗽起来。

小司机见罗伯特咳得厉害,连忙说:“对不起,罗先生,你别紧张。”

小车在一家咖啡馆门前停下,四个人进去喝咖啡。那三个人旁若无人地大谈对罪犯施极刑的情景,诸如死囚坐电椅会全身抽搐,会不由自主地遗尿,要按三次电钮才死去等等,仿佛那是三幕非常好看的电影似的。罗伯特听得毛骨悚然,心里一阵阵发紧,真想把刚喝下去的咖啡吐出来。

他提出要去卫生间,那小司机便押着他去,守在厕所外面。罗伯特洗了个脸,心里面越来越怕,倘若去到警察局,稀里糊涂地被判决,被拉上电椅,就不明不白地死于非命,岂不是天大的冤枉!他看看四周,见有个仅可过人的小窗,就毫不犹豫地钻出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罗伯特没命地跑了一段路,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这地方他完全不熟悉,黑暗中又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拣人少偏僻的街道走。走到一个拐角处,那小司机突然跳出来,冷笑地望着他。他吓一跳,赶紧回头跑,却见另一个警察也迎面堵过来。老天,他们怎么追得这么快!面对枪口,罗伯特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那小司机道:“我们应该揍这个家伙一顿,告诉庇比利说他袭击我们就行了。”

小司机卷起衣袖正要逼过来,庇比利开着小车到了。小司机悻悻地罢了手,把罗伯特推上车,开车向前走去。一路上他们商量着如何赶路,最后决定找间旅馆住下来,明天早上八点钟再搭飞机。

他们去到一家豪华旅馆,正是晚上十点钟。庇比利去服务台办手续,三个人坐在一边等候。折腾了几个小时,罗伯特感到疲惫不堪,心脏也一阵一阵发紧,他自言自语地道:“多年前我确实杀过人,但不是什么罗艾云。那年正打朝鲜战争,快停战的时候,我们摸进中国军营。有个厨师,约莫十七岁,一手拿着汤勺一手拿着机枪,我杀了他,仅此而已。哎哟,我的左臂麻木了,可能有麻烦。”

小司机见罗伯特的脸色不好看,急忙把庇比利叫过来,罗伯特仍然喃喃地道:“我没什么,只是累透了,想好好休息。”

庇比利拍拍他的肩膀:“事情办完后就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

庇比利在前面开路,两个人搀扶着罗伯特乘电梯直上二十四楼。罗伯特一会儿说等会儿连洗澡也要搬张椅子进浴室,一会儿又说觉得很冷,电梯才上了几层,他就闭上眼睛向地下倒去。庇比利急了,按了紧急停止铃,电梯在十二楼猛然停下。他们正要出去,几个等电梯的流里流气的人哗地冲进来,把电梯塞了个严严实实。庇比利叫道:“请搭另一部,这儿有病人!”

那班人颇不甘心地退出去,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走最后那个突然回过头来,把楼层按钮指示猛力一拨,一闪身跳了出去。电梯门关上后,迅速向下降去,搞得庇比利他们东歪西倒。到他们控制好电梯,重新上到二十四楼时,罗伯特的脸色平缓了许多,甚至抱歉地说:“真对不起,我没事了。”

但两个警察仍然搀扶着他,走出电梯,拐过走廊。走到一间房门前,庇比利敲了几下门,待一会儿,又敲几下,房门无声地开了,里面是一片漆黑。四个人走进去,却见闪光灯连闪几下后,刹那间灯火辉煌,一个女声高叫道:“惊奇吗?罗伯特!”

房间里有二十多个人,有罗伯特的妻子、秘书、戴弗列律师,还有许许多多的朋友,有的捧着鲜花,有的捧着礼品,有的正用照相机拍照。装饰得五彩缤纷的房间里,有一条大大的横额,上面写着“用一个大玩笑来庆贺你的生日,罗伯特”。

戴弗列笑道:“噢,你们几个扮警察可真是惟妙惟肖哩!”

罗伯特高兴极了,原来他的朋友都没有忘记他的生日,都把他记在心里,费尽心思来布置这么一个生日庆祝会。罗伯特高兴极了,刚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罗伯特由于兴奋过度,倒在地上死了。

(此文发表在《驼铃》1988年5月号。)

2018-04-12补记

《驼铃》是兰州的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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