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杀见证人

作者：（美）史蒂夫•特斯区

译：张子君

楔子

钢琴声由急促变成舒缓，宛如欢快的小河到了尽头，化作一丝悠然的泉水，在轻轻地流淌着，流淌着。琴声静下去了，最后一缕余音也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一阵掌声。

一个老头儿站起来，对着围坐在客厅里的人点点头，神情严肃地说：“一九五六年奥运会，匈牙利胜了苏联，赫鲁晓夫拍电报给匈牙利，祝贺他们的胜利。他的意思很明显，祝贺你们，为你们自豪，对于你们的糖、小麦、贷款，我们不会停止的。每次向你们要钱，今番也不会例外。”

他停了一下，润了一下喉咙，又道：“今天可以用钱买到自由，但并非所有犹太人都获得了自由，只要仍然有犹太人受束缚，我们就不能停止我们的工作。长期以来，我们没有自己的国家，如今却又有了众多的国家，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苏联给了我们生命，美国给了我们希望，为了以色列，我们要顽强地活下去。今天我们欢迎犹太人舒蒙•柯，他来自敖得萨，准备去耶路撒冷，他从困境中得救，全靠我们大家的力量。还有许多人等待我们，我们必须继续斗争。我们的斗争也许会失败，但不去尝试的话，我们就注定失败。舒蒙，祝贺你获得自由！”

那个被称作舒蒙的人站起来，在掌声中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掌声更热烈了，不少人眼中流出了泪水。是的，从不自由中走过来的人才更觉得自由的可贵。

冬妮把约瑟夫送到候机室的闸口，道：“我爸爸妈妈也不知道着了什么迷，总是去开那些什么会。”

约瑟夫道：“老人的事，管他们那么多。你不也是个工作狂，除了工作什么也顾不上。”

冬妮笑了：“好了好了，说来说去就是嫌我不陪你去，我实在太忙了。你快进去吧，要不你误了班机，我也误工作了。”

约瑟夫：“我停留一天就回来的。”

冬妮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回国，爱去多久去多久吧。不过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似的。”

约瑟夫吻了她一下：“只有少许。”

“再见！”

“再见！”

1

狄达尔是云尼大厦的管理员，管理员的职责就是管理一下人来客往的一般事宜，以及每天晚上把大厦各单位放在门口的垃圾处理掉。工作量不大，只是要晚点下班。大厦里有一个单位被一个姓龙的越南人租下，龙先生也专门请了个勤杂工，叫艾杜，是狄达尔的老朋友。狄达尔和艾杜的友谊程度，使艾杜决心把妹妹琳达嫁给狄达尔。

很可惜，有一天艾杜突然被龙先生解雇了，失去了一份好差事。狄达尔自告奋勇，要去找龙先生说情。反正龙先生每天都是下午才上班，工作到半夜才走，刚好也就是狄达尔搞妥当一切，打算下班的时候。

狄达尔敲开龙先生的门，请龙先生的助手通报一声，说要面见龙先生谈一件事，不花什么时间。那助手进去不一会儿，龙先生出来了，问狄达尔有什么事，狄达尔道：

“龙先生，对不起，我代表艾杜•麦克向您道歉。你们之间也许有点误会，但我希望您能继续聘用他。”

龙先生一贯面无表情。他说：“我不能容忍艾杜侮辱我，也请您不必管这类闲事。晚安，狄达尔。”

狄达尔没想到龙先生的态度这等坚决，一点儿通融的余地都没有。他只好骑上摩托车回家去。他的生活程序天天都是这样，下班回家，和心爱的大狼狗里夫玩一阵摔打，洗澡，然后准时拧开电视机看电视新闻。电视台有个女记者叫冬妮•苏珊，狄达尔最爱看她的新闻报导。她的金色头发，她的甜美嗓音，她的脸庞，她的衣饰，她的动作，狄达尔都爱看爱听，简直到了入迷的程度。

狄达尔家中录像机的作用，就是把有冬妮形象的节目录下来，反复欣赏。狄达尔这样已经有两年了，他一直在暗恋着冬妮，但他从来没想过去找她，人家是个大明星，大忙人，才不会理睬小人物呐！

第二天晚上狄达尔正在用机器处理垃圾时，艾杜来了，狄达尔皱着眉头说道：

“你不应该来。”

艾杜是个很调皮的小个子，他拉拉腰带道：“没人看见我来。”

“有没有人看见打什么紧！”狄达尔道：“今天星期五嘛，一到星期五我特别忙，垃圾堆积如山，够我干的。”

艾杜道：“我是来问一下，你和龙先生谈过了吗？”

狄达尔道：“谈过了，他说他不能容忍你侮辱他。”

“什么？”艾杜跳起来：“他先把垃圾向我扔过来，还说我侮辱他！”

狄达尔道：“也许他是失手，是意外吧。”

“那我把垃圾扔回给他也是意外！这该死的东方人！”艾杜嚷道：“在这个民主国家，我们竟然给越南人开除了，真民主得可以！”

狄达尔息事宁人地道：“算了算了，现实就是如此，何必牢骚满腹。”

艾杜仍然不依不饶地道：“那我们干嘛要和北越打仗？呸！真是没良心。前西贡市长在美国开煎饼店，姓龙的开除我，一个样！”

狄达尔道：“下次我再抽时间和他谈谈。”

艾杜道：“算了，我不要我的朋友代我道歉，而且这朋友是我未来的妹夫。我走了，真恨不得杀死那家伙。”

他就这样一摆手走了。

狄达尔把全部工作做好后，就打算回家。他偶然抬头看了看，发现龙先生的办公室还有灯光。龙先生平时总是工作到很晚的，但每次都会在狄达尔下班之前离开，今晚怎么还不走呢？狄达尔正想着要不要去叫龙先生下来，却见远处楼梯拐角处有个人影晃了一下。怪了，这么晚有谁还留在云尼大厦呢？他想想不放心，就走过去看看，却什么都没发现。他再想想，还是不放心，就去到龙先生办公室门口，却发现大门洞开，就叫了声：

“龙先生！”

里面没有人应。狄达尔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应。他慢慢地走进去，首先看见的是地下散落的文件纸，在电风扇的吹动下飘来飘去。再往里面看去，骇人得很，龙先生歪在椅子上，一脸是血，看样子已经死了。狄达尔叫声不妙，拔腿就往外跑，马上打电话报告警察局。

不一会儿，警察来到了，立刻封锁现场，做好善后工作，还把狄达尔留下来问话、记录口供。警察问得也真烦，从狄达尔的历史问起，越南战争期间在海军陆战队里干什么，一直问到和龙先生的关系如何等等，最后还问艾杜被龙先生开除后有没有回过云尼大厦来。狄达尔迟疑了一下，觉得还是替艾杜掩饰一下好，就回答道：

“据我所知没有。”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见杀人的是个高手，懂得怎样掩护自己。因为龙先生是在开除艾杜之后被杀的，因此艾杜成了嫌疑犯，被警察立即传讯协助调查。但是艾杜有不在场证据，由琳达证明，因此传讯后艾杜也被放了。狄达尔嘴上不说，心里面明白，琳达为了保护哥哥，作了伪证，因为晚上艾杜明明来了云尼大厦，怎么可能不在场呢？

不过狄达尔又不相信艾杜会杀人，从越南战争开始到现在，狄达尔和艾杜就在一块，深深了解艾杜的为人，不会杀人，更不会为了解雇这么一点小事而杀人。可是既然没干，又何必叫妹妹作伪证呢？

狄达尔猜不透这里面的奥妙。

他突然想起来，那在楼梯拐角处晃了一下的人影。

到一切都折腾完，天已经亮了。狄达尔披起外衣，走出云尼大厦。大厦外有警察守着，不让看热闹的人进去，也不让上早班的人进去，更不让跃跃欲试的记者进去，以免干扰里面未完的调查工作。狄达尔一眼就认出来，一群记者当中有他的偶像冬妮•苏珊，他故意走到冬妮的后面，自言自语地道：

“警察叫我找记者谈，可这么多记者，我找谁好呢？”

这一招很灵，冬妮的耳朵何等厉害，她转过身来问：“这位先生有什么话要说呢？”

狄达尔笑笑：“我是大厦的管理员。”

冬妮做个手势打断了他：“我们去大厦的北面后门谈，好吗？”

于是狄达尔重新进入大厦，拐到后门去。他出后门时，冬妮和两个摄影师已经等在那儿了。冬妮一见狄达尔，就叫摄影师对好镜头，开拍现场访问。她道：“本台记者冬妮•苏珊在云尼大厦现场访问凶杀案始末。”

她把话筒伸到狄达尔的嘴边：“请问您是大厦的管理员？”

狄达尔很得意：“是的。”

冬妮问：“你在案发时值夜班吗？”

狄达尔道：“是的。”

冬妮问：“那你看见了什么？”

狄达尔道：“我在这大厦干了两年了，挺喜欢这工作，够自由的。我今年三十岁，家里养了一只叫里夫的大狼狗，还有一辆摩托车。我除了跳舞，什么都可以……”

“谢谢您自我介绍了许多情况。”冬妮见多识广，知道有些人平时没办法表现自己，一抓到机会就迫不及待地表白。实际上，电视台肯定要把这些废话剪掉的。

“还有哩。”狄达尔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冬妮尽力把话题引上轨道：“对于凶杀，你看到了一些什么情况？”

狄达尔：“没看见，我也是刚知道。”

“那你……”冬妮觉得被捉弄了。

狄达尔紧接着说：“我暗恋了你两年，看你的节目，听你的声音。不过我可没有对你忠心，想你也不会这样。”

冬妮只好笑笑，示意摄影师停拍。

狄达尔：“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你呢？”

冬妮道：“我很忙，你对凶杀案又一无所知。”

狄达尔诡谲地撇撇嘴：“如果知道呢？”

冬妮似信非信地说：“那你告诉我。”

狄达尔道：“以后有机会面谈吧。”

他说着居然潇洒地挥挥手，走了。走不了几步，艾杜追上来，说没被牵扯进凶杀案是运气的，叫狄达尔借五十块钱给他去赌场碰碰运气。狄达尔二话没说，抽了张钞票给他，艾杜便一溜烟走了。

狄达尔不知道他已经被人跟踪了。跟踪他的，是龙先生的助手。龙先生的助手听到了狄达尔和冬妮的谈话，怀疑狄达尔真的看到了什么。一个凶杀目击证人，龙先生的助手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2

对于发生在云尼大厦的凶杀案，警方没有什么情况向外界披露。这实际上就是说，警方查不出个究竟来。不过新闻媒介倒特别注意这件事，在竞争激烈的现代社会里，谁能报道一些别人无法报道的事情，谁就是胜利者。

冬妮的采访可说是失败了，其他记者的采访也同样失败，但冬妮不甘心，隐隐约约觉得还有一些希望，希望就在狄达尔的身上。她和新闻部主任一起看了和狄达尔对话的录像片断，新闻部主任也认为狄达尔是知道情况的，叫冬妮想办法接近狄达尔，套出情况来。

冬妮要接近狄达尔，又不能过分热情，以免狄达尔吊起来卖。她弄清楚了狄达尔的住址，就故意跑到那附近去逛商店，希望能以偶然碰见的姿态出现在狄达尔的面前。她计算得很好，果然看见狄达尔开摩托车上街。狄达尔看见冬妮，满心欢喜，寒暄了几句，就主动提出送冬妮回家。冬妮半推半就的，坐上了摩托车，狄达尔问她：

“你家要进行清理吗？比如说地板打腊、墙壁刷漆等，我都可以干，收费可以便宜些。”

冬妮两手紧抱着狄达尔的腰，让金色长发在风中飘着。她说：“我的住处还很新，不需要装修。我最重要的是工作，工作第一。”

她停了一会儿又道：“我最感兴趣的是采访，希望有人向我反映情况。”

摩托车飞快地开着，很快就到了冬妮的家。冬妮下了车，正想着怎样再约狄达尔，却听狄达尔道：“我有些情况想告诉你，你什么时候有空？”

冬妮心中一喜，暗道机会来了，表面上却装作淡淡的样子道：“我忙得要死。哦，星期四才有空，不行，星期四我去跑马场骑马。”

她道声再见，笑眯眯地进屋了。她相信，狄达尔星期四一定会去跑马场的。

这一切都被龙先生的助手看在眼里。

其实跟踪狄达尔的不止一个，还有警察局的警察。他们分析过艾杜和狄达尔的资料，发现艾杜在越南打仗时曾经因为胆小怕死而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不过后来因为考虑到美军的声誉问题才把审判撤销了。狄达尔则相反，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奋勇杀敌，立过大功。

这么看来，艾杜不可能是杀死龙先生的凶手，狄达尔反而有可能，也许他巧妙地杀了人才报警也说不定。因此警察局派警察跟踪狄达尔，希望能借此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晚上狄达尔去找琳达玩，琳达的心情很不好，可又吞吞吐吐不肯说。狄达尔再三追问，琳达才说是因为给艾杜作了假证。龙先生被杀的那天晚上，艾杜根本不在琳达那儿，琳达因为说了假话而一直不痛快。狄达尔劝琳达别担心，艾杜是不会杀人的，当年在越南战场上尚且不杀人，现在又怎么会呢。

琳达仍然忧心忡忡，说艾杜突然有了许多钱，据说是赌钱赢来的，是不是可没人知道。听了琳达的话，狄达尔也怀疑起来，艾杜果真赢了钱吗？

他决定调查一下。

星期四，狄达尔开着摩托车去到跑马场，冬妮已经在那儿放马了。狄达尔泊好摩托车，也租了一匹马，两个人就一起玩起来。他们玩了整整一个上午，谈天说地，高兴得很，午饭就在草地上开，买了大大小小许多食物。随着玩耍和交谈，两个人的距离不断缩小，尤其是狄达尔，认为这是他多年来最快乐的日子。能和心中的偶像在一起，是他做梦也没想过的好事情，最后到分手时，冬妮问：

“你亲眼看见那个姓龙的人死掉吗？”

狄达尔卖关子道：“我说给你听，会怎么样呢？”

冬妮笑道：“分享秘密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拉近了。”

狄达尔道：“我可是有所求的，要你和我建立更进一步的友谊。”

冬妮抛了个甜甜的眼风给狄达尔：“我和你一起玩，一起吃午饭还不够吗？这几年来，我和家里人都很少见面哩，我爸爸妈妈快把我骂死了。”

狄达尔的骨头都酥了，他说：“那我把电话号码给你，下次谈吧。”

冬妮早就有狄达尔的电话了，她仍然装作很高兴的样子接过了狄达尔写给她的电话号码。不过，她的装已经不是完全真正的装了，她觉得狄达尔人还是不错的，就算狄达尔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和他交个朋友也是可以的。一天到晚扑在工作上，神经高度紧张，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能和一个崇拜自己的人交朋友，总是一件身心愉快的事。

冬妮和狄达尔的对话，都被狄达尔摩托车里的微型录音机录了下来，传到龙先生的助手的耳朵里。他们两个人的来往，也很快传到冬妮的父母那里。冬妮的父母很紧张，马上转告约瑟夫，叫他快点管管冬妮，否则未婚妻就要被人撬走了。

约瑟夫刚刚出国回来，听了这消息也紧张起来，马上找到冬妮，埋怨她工作太拚命，问她最近忙些什么。冬妮很爽快，说最近需要多多接触狄达尔，因为狄达尔极有可能是龙先生被杀的目击证人。约瑟夫心里一惊，很不高兴冬妮成了谋杀案调查专家，而冬妮说她纯粹是为了新闻报道而已。几句下来，言不投机，约瑟夫便话中带骨头地说：

“也许你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冬妮吻了他一下：“只有少许。”

约瑟夫想起来了，这正是那天在飞机场他对冬妮说过的话。他不禁苦笑道：“美国女人的记性真好！”

冬妮反唇相讥道：“要使婚姻有安全感，那当然是娶一个以色列女人。”

一语道破天机，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一齐大笑起来。

冬妮这天晚上和狄达尔约好，要好好谈一谈，由狄达尔来接冬妮，冬妮在街口等着。突然，两个彪形大汉走过来，把冬妮夹在中间，用枪指着她，要她上车去。冬妮虽然很害怕，但还是镇静地上了车，紧张地想着脱身之计。只听一阵摩托车响，冬妮扭头一望，见是狄达尔来了，就猛地打开车门，在小车的行驶中缩身一跳，滚到街上，大叫道：

“狄达尔！”

那两个大汉没想到冬妮竟然有这份胆量，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拔枪射击时，狄达尔已经掉转车头冲过来了。冬妮顿时勇气大增，一跃而起，跳上摩托车搂着狄达尔。这时那小车也已掉转车头，开着撞过来，夹杂着呼啸的子弹。狄达尔骑术高明，临危不惧，一只手驾着摩托车照冲过去，另一只手抽出一条粗粗的铁链，一甩手向小车砸过去。哗啦啦一阵响，小车的窗玻璃迸裂飞溅，打在车内的大汉脸上，痛得他大叫大喊。狄达尔加大油门，奋力一冲，转眼间就驰得无影无踪了。

狄达尔把冬妮带回家，一进门，里夫就扑过来，向着冬妮又咬又叫，把冬妮吓了一大跳。狄达尔喝止住里夫，叫冬妮别怕，说里夫是忠实的看门人。他拿出药和纱布绷带，细心地给冬妮包扎好，又煮了咖啡给冬妮定惊，然后才把冬妮送回家去。

这一来却惹恼了一个人，就是冬妮的未婚夫约瑟夫。他虎视眈眈地候在狄达尔门外，眼看着狄达尔很晚才把冬妮送出来，不禁醋意和着怒意一道发作。他暗自咬牙，决心不放过狄达尔。

第二天艾杜找上门来，要狄达尔做两件事，一是叫狄达尔和琳达结婚，二是要他们结婚后合开一家夫妻店。店铺艾杜已经买好了，首期房款五万元已经付清，狄达尔以后分期付款就行了。狄达尔很诧异，不明白艾杜为什么突然间又要人开店又要人结婚。艾杜说，他为这两件事已经忙了很久，最近才因为赌博赢了钱而可以马上办了。

狄达尔说他去赌场了解过，艾杜并没有赢大钱，那么五万元从何而来？艾杜支支吾吾，说钱是暗地骗来的，狄达尔不信，质问艾杜是不是为了五万元真的杀了龙先生。艾杜矢口否认，坚持要狄达尔结婚开店。两个人越吵越凶，发展到大打出手，艾杜打不过狄达尔，鼻青脸肿跑了，恶狠狠地叫道：

“去爱你的电视台婆娘吧，混蛋！”

原来是为了冬妮！狄达尔想想不对路，怕艾杜干出什么傻事来，连忙去找琳达。赶到工厂里，琳达奇怪地问：“你们俩怎么啦？刚才艾杜灰头土脸跑进来，问了一句话又跑走了，发生了什么事？”

狄达尔道：“他问你什么话？”

琳达有点不好意思：“他问我爱不爱你。”

狄达尔问：“那你怎么回答？”

琳达道：“狄达尔，你别难过，天下的好姑娘多得是。说老实话，我不爱你。”

狄达尔感到一阵轻松：“琳达，我也不爱你。”

琳达摇摇头：“你是个好人，你怕我负疚才这样说。但我确实不爱你，爱情和友谊是两码事，你会明白这个道理。”

“真的！”狄达尔道：“我爱的是冬妮•苏珊，电视台的那个记者。”

琳达笑起来：“那好，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狄达尔也笑了：“都是艾杜自作多情。”

3

艾杜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两天，又鬼魂一般地出现了。他神情紧张地找到狄达尔，叫狄达尔想个办法把他藏起来。狄达尔问起缘由，艾杜沮丧地说，他为了促成狄达尔离开冬妮而和琳达结婚，去向黑社会借了钱，向布鲁克林黑手党借了二万五千元，又向新泽西黑手党借了二万五千元。现在借款到期了，连本带利一滚，滚到将近十万，根本没法还。

狄达尔气得要命，好朋友遭难又不能不管，只好拿出自己的积蓄，叫艾杜去还债了事。

这天达尔把冬妮带回家里，打算好好谈一谈。一进门，里夫就狂叫着扑过来。狄达尔喝止里夫，却喝止不住，以为里夫想玩摔打，便和里夫扑起来，谁知道里夫狂性大发，竟然撕下了狄达尔手背的一块肉，痛得狄达尔大叫起来。狄达尔强忍疼痛，叫吓得发呆的冬妮快拿拴狗的皮带来，两个人合力勒住里夫，直到被勒死了才住手。

狄达尔伤心地拍拍里夫的尸体，查看了一番，发现是有人下了毒才使里夫狂性大发的。正惊疑间，忽听见有人从楼梯摸上来，狄达尔连忙拉灭电灯，叫冬妮躲在窗帘后，自己也闪在门后。只听门锁微微一响，一个人悄悄摸进来，狄达尔瞄个准，一拳揍过去，那人便趴到地下去了。狄达尔沾沾自喜，以为得手，不提防那人用脚一踹，把狄达尔踹倒，一下猛扑过来，压在狄达尔身上。

若论狄达尔的身手，不会轻易输予别人的，只是他的手刚被里夫咬伤，正痛切心肺，便不是那人的对手了。打斗了一番，狄达尔渐处下风，被那人卡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窗帘后的冬妮露出半边脸，看着那人卡住狄达尔的脖子，不由得尖叫起来。这一尖叫使那人害怕了，连忙爬起身飞奔出门而去。

狄达尔慢慢喘过气来，猛然想起这人的身影和龙先生死的那天晚上楼梯拐角处晃了一下的人影的身形很相似，他是谁呢？

冬妮把狄达尔扶起来，拉亮了电灯，给他倒了杯酒，问道：“为啥有人要杀你呢？”

狄达尔喝了一口酒：“他一定以为我看见他杀了龙先生，但实际上我什么也不知道。”

冬妮道：“那是你自惹麻烦！你干嘛要装着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狄达尔道：“还不都是为了接近你！”

龙先生的助手通过偷听器听到了狄达尔和冬妮的对话，知道狄达尔不是凶手也没有看见凶手，就撤销了对他们的监视。他的目的只是找出凶手，为龙先生报仇。

但冬妮在窗帘后面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袭击狄达尔的人是约瑟夫！

约瑟夫在冬妮的父母那儿，向两位老人解释着一切：

“龙先生是一个双料间谍，在南越既为美国军队服务，也为苏联人收集情报。在来美国定居后，他仍然与苏联有联系。我们付给他钱，由他去贿赂苏联官员，搞通行证、出境证，我们用证件去拯救同胞。但龙先生贪得无厌，不断提价，要我们付越来越多的钱，还说我们不付的话他就公开我们的行动计划。我们现在有六个人正要出来投奔自由，龙先生要挟我们，我就杀了他。狄达尔看见我的行动，所以我要杀他灭口。”

两位老人想了一下，不同意约瑟夫的看法，他们认为达尔是无辜的，不应该死。狄达尔无意中成了凶杀目击证人，可以给他一笔钱，让他远走高飞，那冬妮也就见不到他了，这才两全齐美。约瑟夫觉得这样也好，就同意找狄达尔谈谈。

冬妮的父母先和冬妮谈了，得到了冬妮的同意，由冬妮打电话约狄达尔来面谈。约瑟夫听了冬妮的电话内容，心生一计，跑到外面又给狄达尔打了个电话，压低了声音道：

“狄达尔先生吗？我是冬妮的父亲。我们的见面改个地点，今晚八点在八十九西街二百号，好吗？”

他的用心很明显，要把狄达尔干掉，以免后患。狄达尔听了电话，怕忘了，随手在日历上写下了会面地点和时间，就跑出去买花了。

冬妮在家里换好衣服，想想时间还早，怕狄达尔找错门，就干脆开车去接狄达尔。一到那儿不见狄达尔，只有艾杜在，她就问艾杜，狄达尔去了哪儿。艾杜乜斜着眼，懒洋洋地道：

“你父亲打电话来叫他去了。”

冬妮听出漏洞来了：“我父亲？叫他去哪儿？”

艾杜指指日历牌。冬妮一看，马上想到是约瑟夫所为。她急忙打电话报告警察，然后开车赶去八十九西街二百号。

狄达尔买了花，开着摩托车去到八十九西街二百号，还没停稳，就看见约瑟夫从阴影里转出来。这回他看清楚了，这人正是龙先生被杀那天晚上在楼梯拐角处晃了一下，然后又给里夫下毒再袭击自己的那个人！说时迟那时快，约瑟夫一挥手，子弹便飞过来。狄达尔就地一滚，滚到一边，沿着小巷跑进去。一个在前面飞快跑，一个在后面拚命追，三跑两拐，竟然拐进一个马棚里。

狄达尔急中生智，把拴马栏一抽，朝马匹一阵乱打，马群就炸了锅，直向约瑟夫冲去。约瑟夫躲避不及，被撞了个仰巴叉，幸亏他敏捷，滚在一边。到他爬走来再追出去时，外面已经满是警察了。一个大喇叭在喊：

“扔下武器，举起双手，走出来！”

狄达尔走出去了。约瑟夫也举起手，手却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不由得一抖。一个警察误以为约瑟夫要开枪，抢先开了枪，约瑟夫一声不响倒在地下，死了。

面对约瑟夫的尸体，狄达尔吓得满身冷汗，他看着惊呼扑来的冬妮，喃喃自语地道：

“我再也不敢冒充凶杀见证人了！”

（此文发表在《百花洲》1988年第3期，总第49期。）

2018-02-28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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